我一口气读完了王曦昌的长篇小说《紫色学历》(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1999年7月出版),这是我国第一部描写工农兵学员生活内幕的长篇小说。合上书的最后一页,它使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。这些年来,“工农兵学员”这些字眼不仅从人们的口头上消失了,一些书本上也很难找到。然而他们曾经拼搏和战斗过的70年代,才刚刚过去二十几个春秋,阔别了,那些没有硝烟的“战争岁月”,但并不遥远。天狗吞食了太阳,中国进入本世纪70年代所处的黎明前最黑暗时期,也是中国人命运大抉择的历史阶段。
《紫色学历》不是纪实文学,它是一部很有分量的长篇小说。作者没有编织惊心动魄的故事,只是在普普通通的校园生活里,精心选择了挖地道、开门办学、批林批孔评《水浒》等等这些最能说明那个时代特色的生活场景,用朴实而又鲜活的语言,具体而真实的情节,塑造了各色各样,有血有肉,呼之欲出的典型人物。他们曾经在野蛮与文明之间受过磨难,在黑暗与光明之间与之抗争,在传统与现代之间逐渐觉醒,在欲望与人格之间站立起来。作家又以入刀不见血的笔力,“解构”他们的灵魂。像团支部书记何立敏这样政治风云人物,她可以从洗碗水中捞出半块“变了味的”苞米面发糕,大作“革命”文章。在她主持的批判大会上,毫无情面地批判扔发糕的同学是扔了“贫下中农的革命本色”。为了说明她最革命最本色,竟然当众将“变了味的”的发糕大口大口的嚼下去。在作家细腻的笔下,这个人物的内心世界充满着矛盾。如同束胸一样,白天把自己捆绑得紧紧的,夜间却偷偷地跑到湖里去洗澡。然而,按着当时政治快车的心理惯性,她只能一条道跑到黑。所以,何立敏大学毕业时又树起了“反潮流”的旗帜,下乡当农民,并且与身体残废的但是政治“讲用典型”的农民结了婚。这一切自然是为了捞取更多的政治资本。可是政治敏感的何立敏,怎么也没料到“四人帮”的政治体系会垮得这么快,她的政治典型的宝塔和希望,都像冰山遇到春天的阳光一样,立刻化成污泥浊水。她想立刻从污泥中爬起来,不料却从这一个极端迭入另一个极端。跑到海南修炼气功,又以当年同样的热情,跑到全国各地招收学员。最后在“希望”与遗憾中痛苦地死去。这个形象很丰满,至今也是发人深省的。
《紫色学历》还塑造了另一种类型的人物,那就是第一人称的卓夫。卓夫在政治快车的颠簸中,由于人格所使,使他由节制变得理智,既以强烈的欲望列入“进步”的行列,又不丧失人格,拗着跳下工宣队长择婿,政治、美女、名利双收又保险的大船,最后只能落得从留省城的名单中划掉,回到小县城去。但是这个农民的儿子,无怨无悔地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起来,走著书立说当作家的路。